成语接龙!以“胸有成竹”开始
2024-09-13 14:36:31
庄主(武侠小说)
烈风漫卷胡沙,铁蹄散乱天涯路。
一声怨留,敷行归雁,万千离绪。
霜照吴钩,云摧戎旆,旧家山处。
要补金瓯缺,裹尸也罢,浮名辱、谁人诉
莫道英雄气短,更何服堪,情丝如雨,提三尺剑,换樽中酒,哭苍天误!
薄淮醉难醒,壮还无计,任年华去。
剩残阳似血,狼烟如戟,几分悲苦。
这是本朝一位戍边将军作的词。他的一切,都在政和二年起,被毁灭和禁止,剩下他的躯壳和孤哀的灵魂,在北方的什么地方游荡。
人们听到他的名字便嫉恶如仇,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因为他是叛贼——尽管他作品里有一股正直、激扬之气,但仅仅从表面上,是无法推断出他的历史的真相来。
柳扶风,别称癖霞庄主,曾在十几年前血腥的武林之中,有着呼风唤雨的声望。但自从任璜将军叛投辽国以后,他的声名急速降低。他甚是知趣,遂隐居到太湖岸边。他脾气暴烈,杀人无数,隐居之后,似乎变得更为阴恶残忍。
传言有许多好汉试图见一面他的美丽如玉的女儿柳雪儿,无不被他弄瞎了眼睛或打个断手缺腿。
柳雪儿的名气愈来愈大,武林同道,无有不知,即令如周邦彦这般人,也曾为柳雪儿写过两首词。
不过,有意思的是,谁都没有真正见过这位千金小姐。她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果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么另一个不致癖霞庄主过于冷落的原因是:武林至宝《拈花真经》,似乎已由任璜将军暗中送给了柳扶风。这恐怕是他隐居的最大原因。一位与叛将曾经过往从密的人,江湖同道必然不屑。
十一年前,我任职于大内的御带。柳庄主因私学天文,司天监命我追捕他——本朝的规矩:若私习天文,要么去司天监任职,要以抓起来送沙门岛或南海发配,总之,你是不能私自研究这门学问的。
我曾和他搏斗了三昼夜,双方精疲力竭。那时他的紫微神功尚未到火候,我也战胜不了他;到现在,怕是连三分之一胜的希望也没有了,但我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如果那册《拈花真经》有幸被我见到,那么捕案的终结,尚有可能。
二十日午牌时分,我在大相国寺仁济殿附近遇到了一张熟面孔。
当时庙市十分嘈杂。我注意到此人行动有些诡秘,似乎在找寻什么。我跟在他身后,显然他并未发现我。
他是往便门走去的,路是沿着黄色的遮火墙,十分幽静。走过普贤殿后的拐角处,我有些惊呆了:和这家伙会面的,竟是十几个瞎了眼的人!有的衣着华贵,有的穿得破烂,但人手一棒,脸上俱是两个黑黑的深不可测的窟窿!
只听那家伙低声说了几句,一帮盲公一齐点头,随后 个牵一个, 往资圣阁后的便门出寺。
我不敢 松懈,从这伙人走路姿势来看,显然都非泛泛之辈。
十几个身怀绝技的盲人在东京大街上行色匆匆,确是容易让人怀疑和惊惑的。
不久,他们拐人曹门大街,行不多远,进了曹门大街上名声颇响的“蛮王家”酒楼。
酒保们惊讶万分,在他们的桌上迅速放上了各种酒水菜肴。饶是汴京城内数一数二的“蛮王家”酒楼,这般场面也是从未见过的。
我不紧不慢地踱了进去,上了二楼,在紧邻他们二楼的酒阁坐下,叫酒保拿了酒菜,慢饮起来。
在我的视线之内,斜对面桌上又有三男一女在饮酒。其中一人白衣白脸,风采神俊,颇有几分书生意气,余下二位男子,则似随从,看去武功亦是不弱,而那女子,十八、九岁模样,倒是蛮横,吃酒也颇厉害。
四人边吃,边留神地看着我的隔壁那伙人。耳听一人道:“各位,倘若帖子到手,便万事大吉。只是一路上,大家各自小心,不可漏了风声,万一让群霞庄主得知,他派出高手拦截我们,则大家的深仇大恨,又怎么能报?”
“石公子所言极是,若能雪此瞎眼之恨,大伙儿保你娶了柳小姐!”
另一人道。“唉,不知柳老贼是否向少林、武当两家发帖子,若和尚道士一来,戏就不大好唱。”又一人担心道。
“喂,施兄,这有什么担心的?”一个嚷道,“这一路上,我倒是不停地猜想,柳雪儿这如意郎君到底是谁?柳雪儿又到底长得怎么样?”
“便是天仙一个,你也见不着!”“他奶奶的,就是为了这个美人,汗毛都没见着,却害得老爷破了一双招子!”“是啊,大伙儿都是如此。若杀了老贼,每人一把捏碎了这小妞!”一人愤愤道。似乎是勾起了往事,一伙人嚷个不休,个个怒气冲天。
“喂喂,大伙儿别说了,”其中一人心平气和地说,“谁都没见到那小妞?”
“对!”
“说不准那小妞是比嫫母还丑上一百倍呢?否则柳扶风怎地深藏不露?凡偷入癖霞山庄的风流爷儿们,怎么连这小妞一根汗毛也没捞到瞧?”此人倒也别有见地,“此次去癖霞山庄,乃是有了帖子,非不请自来,教柳老贼看着咱们一双双黑窟窿,如何向天下英雄交代!”
“对,对!”
石公子道:“诸位放心,此事我尽力而为。我才不稀罕什么真经!窈窕淑女,君 子好速么。万一柳扶风他闺女瞧上了我,大伙儿便给我闹闹洞房!反正大伙儿也……”
我知道他是想说“反正大伙儿也见不到”,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我记起了这位石公子,叫石子卿,是金线巷妓馆的常客,风流倜傥,想是慕了柳扶风女儿的绝色美貌,不惜与十二个盲人为伍前往癖霞山庄。
而这十二个盲人,难道是为了偷窥柳扶风女儿芳容而被柳扶风弄瞎了双目?若是,那柳扶风行事也太过残忍了。
江湖传言归传言,现在证实了,我心中也不寒而栗!他的女儿连被人看一眼都不成?不被人看,难道藏到她死路说实话,我内心是十分好奇:第一,柳扶风是怎样弄瞎了他们的双目第二,虽然我并非登徒子,但别人形容其女美若天仙,而且居然有这么多人的双目被毁起因于这个谁都没有真正见到过的女子!我很想去看一看。
第三,他的东床快婿又是何人
第四,也是最要紧的一点:癖霞庄主似乎正在广发请帖,邀请武林豪杰出席他女儿的婚礼,是什么动机?什么目的?此中必有蹊跷!
当然没有请柬我也能进入癖霞山庄的,因为柳扶风在我眼中只是一个逃犯而已,若非十几年前因他武德人品俱佳,我必定要分分秒秒紧追不舍。此刻到癖霞山庄,何须请柬!
当下我主意已定,便叫酒保取来文房四宝,在纸上写下:“有案往南。玄武丙丁。”封入信封,由酒保交左二厢巡检送枢密院,并赏钱给酒保。我不喜欢我的真名被人所知,有时候我自己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玄武丙丁”,是我的编号,武功略比我高的是“玄武甲乙”。
我尽职于皇帝,薪俸则由枢密院支付。我有权利杀人,但我从不滥杀。像我如此的共有八人:青龙二人,朱雀二人,白虎二人,玄武二人。
如果能解除上述几个疑问,那对我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假如石子卿知道我是八大御带之一的 “玄武丙丁”, 断不敢班门弄斧。我也听说过石子卿轻功十分了得,但他再如何也甩不了我。
我在汴河大街上从旧宋门几乎追到了新宋门,趁他不在意,我已跃上了姜店客栈的楼顶,而后又进入客店内。
灯光甚暗,除了几间客房尚有男欢女爱的作乐声外,余人皆已睡着。
此后,他身手敏捷地进人一间客房,不过片刻,连声响都没有,便又出来。
我从窗户看到他用的是“佛陀蜜指”点穴法,点倒了适才在酒楼见着的三男一女,旋即又从一个男的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来。
他落指甚轻,似乎很柔和,不像点穴,却似抚摸。我跟在他身后,待到街上,我拦住了他。
料我并非善辈后,他挥出一柄象牙质地的折扇,仍以“佛陀蜜指”手法封我环跳、神门二穴,我暗地叫声好!因为他的出手十分温和,竟无一丝杀气!
可能这家伙女人堆中混惯了,怎么手法充满了脂粉气?我以狄家祖传“冲玄”剑法中“天鹿吐琼”一招,轻巧地将他那柄折扇夺了过来。
石子卿大为惊讶。
我安慰了他几句,表示对他我并无恶意,只不过想跟随他同赴癖霞山庄罢了。他犹豫着答应了,但对于我的姓名,我只字不提,只叫他喊我玄兄便是。
这夜, 我收获很大。
石子卿偷到了那三男 一女的请帖,而我则与十二位盲人见面,他们瞧不出我相貌如何,我也不愿多看他们眼。
其中一个听到我声音吃惊不小,我认出是西域天山派门下弟子马什么的,估计是私去江南被天山派革除,混入盲帮了。
我略使小技,警告了他一下。此后,一干人马往癖霞山庄而去。
约摸半个月,气候渐热,快近太湖了。路遇江湖好汉逐渐多了起来。由于我在江湖上向来不露行藏,因此我能认出多人,别人却不知我何许人也。
一路上,皆由石子卿出头露面。旁人见十二个盲公,便知他们与癖霞庄主的“渊源”了,常自暗笑,却决不敢出声。
石子卿风流倜傥,神采焕发,倒也应付自如。
到了癖霞山庄,由婢女引入安歇,并不见柳扶风出来。
癖霞山庄,你是不能估计它有多大的。我们住宿的,只是沿着出入口两边小径排开的房舍,再往里竟是看不出是否有门,真有峰回路转,曲径通幽的意味。
若来客直往里去,便有婢女劝阻。因为柳扶风私学天文,故山庄的设计,按着二十八宿,罗列成极妙的阵势,不知就里的人进去,势必陷入困顿。到此未几日,已见有人在偷偷观察此处的地形了。
到第三日已牌时分,少林寺冲妙大师带贺礼前来拜庄恭贺,几位婢女和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头出庄迎接。
我有些奇疑,至今,庄上除了这个枯木甘般的老者,似再无别的男子,剩下的都是些丫头,哪像一代武学大师的山庄不过,少林寺和尚已到,便不惧怕柳扶风耍什么鬼把戏了。
接着,又有华山神游剑派、青城派、峨眉派、青龙门等诸门派一一来到。
庄中甚是热闹,婢女们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派喜庆气氛。
柳扶风父女、他的女婿,直到此刻,也未见影踪。耐性差的,已然骂将起来。
我的那帮盲人朋友,个个肃静,一句话也不说,只有石公子,盯着婢女,调情逗笑,大吃豆腐。
这日夜晚丑时,我正运气独坐——每日如此,冷月照着山庄,如同洒了霜一般。我有些忍耐不住,便蹑手蹑脚出了房子,用我的独门轻功“御风神功”,像一张纸般飘人山庄各处,亏我是一色玄衣装扮,极为隐蔽。月色之下,我分明见到了数人在东张西望,步法极是高深绝妙
,似是青城派一路的。
另一条路上,又是数人,探头探脑,看上去显然也是身手不凡。我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对于柳雪儿毫无兴趣,更能引起他们欲望和贪婪的正是《拈花真经》
月色之下的几栋楼房均显得阴森可怕。
一伙人进了这间又那间,之后一转,又到了更深的路径之中。树丛和矮墙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立即提气跃过墙,顿见湖天线,月色空朦,寒气袭人,砭入肌骨。我不由打了个寒噤,隐入墙后。
一干人走入旁边一间平房,紧接着又蜂拥而出,面面相觑,可能房内有什么重大事情。
我返身从屋后绕过去,正是后门。依约瞧见,稀疏的月光,正照着一具端放在客堂正中的棺材,棺材四周站着数人,显然那些人重又返回屋来。
有些光亮,大概是有人打了火折,引燃了灯,可以看到那具棺材了。武林高手们站着,谁也不敢打开棺材。
这是可以理解的,棺材上涂些剧毒的药水也未尝没有可能。我越来越感到柳扶风在设计着一个骗局,诱使豪杰们人彀,然后予以杀灭。
但动机何在?若不是这个难以确定的动机,又何故不露面少林寺冲妙大师是本寺方丈显了大师的师叔辈人物,一向不现身江湖,如今竟肯屈尊前来,柳扶风尚不迎候,岂不是大失了礼数?这实是大大的疑点,奇怪的是冲妙亦不以为忤。
围着棺材的毕竟是现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想来不致被棺材难倒了。
果见一人面呈紫气,单掌护身,右手骈指如戟,直逼棺盖。我细细一瞧,大为惊讶:原来此人竟是昆仑派掌门人申无咎!他身为武学一代宗师,竟然也干起这勾当来了!也难怪,一册《拈花真诀》,正是天下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昆仑派是天下四大门派之一,申无咎如此作法,当然已是无所忌惮了 一一其它名门正派,恐怕 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是自己未曾见着而已。
片刻之后,申无咎脸部紫气愈聚愈多,旁人所提油灯的火苗兀自不住晃动,终于在紫气笼罩中无声熄灭了。
果然听得吱地一声响,有人轻喝一声,又有人引燃了灯,我看到棺材已被掀起一头来“好俊的功夫!昆仑派的名头果不虚传!”旁边又有一人在黑暗中朗声赞道,语气似乎有些讥讽,“只是半夜三更盗棺材,说出去教人耻笑!”
众人转过头去,望见门口正站着一位青袍老道,脸色枯死一般,毫无表情,他何时站到了众人身后,却是不觉。
申无咎毕竟是一代名师,略一敛气,目闪精光,直视老者,笑道:“金门羽客远道而来,又是半夜 三更,莫不是同老夫一般的心 思?”
我更为吃惊,金门羽客便是道士林灵素,数年前不是已死了么?天子曾对他宠信有加,后来他告病回温州,不久去世,难道又复活了不成我正暗自纳闷,忽听咔喇一声响,棺盖已掀去了一半,棺材内躺着一个綣缩着仅五尺来长的枯干老头,皮紧包着骨头,双目深陷,发出一种浑浊的光来,令人毛骨悚然。“柳扶风!”我心中几乎与在场者同时喊出声来!随后,我的血液似乎也凝结了金门羽客走近棺材,伸出手指,虚触棺木,知并无毒药,便伸出手来往柳扶风身上摸去,旁人也不阻止。金门羽客自是空手缩回,什么也没有。
“走吧!”申无咎话音未落,身子已然飘至堂外,其余各人,也纷纷离去。
金门羽客独自一人站了半天,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那盏灯还亮着,照着鬼气森森的客堂。我心中暗想,柳扶风既死,本案也到此结案,总算能向枢密院和司天监交差了!只是接下来,癖霞山庄内,又有什么好戏可看呢我返身走了几走,忽听堂内一个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玄武丙丁!你赢了!”
纵是我腥风血雨见惯了,杀人也从不眨眼,听了此话,也不由得背后一阵发毛!欲转首再看,头颈竟如被人扼住一般僵硬了,动弹不得。
稍后,扭头看那客堂,烛火已灭,借着月光,发现棺材已经盖上我想决不是眼花!那 个嗓音 ,不是柳扶风,却又是谁?我定了定神,运气低声道:“柳扶风,在下敬你是条好汉,不论你现时是人是鬼,咱们旧帐一笔勾销!”言罢,我凝神细听。
一阵微风将这声音从堂内吹送出来:“狄允,任璜也是一条好汉。从此以后,你千万不能再入这堂内步!自重!”他以精湛深厚的内力传音入密,我也分辨不出这内力与往常有何不同。
我应了一声“好罢!”随之提气一跃,沿原路返回。
天色已略显微光了。
回到屋内,石子卿等人已在眼睁睁地坐等了,我只是说了一句,柳扶风已死,再也没提及其它。
石子卿兀自不信。
其余人有的骂,有的笑,有的长叹,有的不语。我知道他们的想法:仇人已死,并不是自己亲手所杀,这是一种永远的遗憾。
我告诉他们,庄内无人知晓此事,以后谁也不得提起,接下来发生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
吃过早餐不久,老庄客又引了三十多人,报是岳冲率丐帮前来拜贺。
我对岳冲此人,虽未曾谋面,却甚有好感,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行侠仗义,尽忠报国,外抗强敌,内除奸佞,功劳不小。
我边想边踱出门来,抬眼便见十数位丐帮弟子正围着一位年约二十二、三岁的青年。
此人生得容仪俊爽,英气逼人,举手投足颇有豪迈气,我不由暗暗喝采:丐帮之中,竟有这等风流人物我上前几步拱手道:“这位英才便是岳冲帮主?”
“在下正是,”岳冲回礼道,态度极是恭谦。“先生是一六。”
“不才狄允。”我顺口把自己姓名报了出来,随之留心他的反应。
“哦,狄先生,幸会,请!”他依旧谦恭,又极是欣喜,伸出手来,挽着我走进客堂。
两人对面坐下,老庄客吩咐丫头上酒菜侍候。他替我满满地斟了一杯,自己也是满杯,举起道:“小弟本不善饮酒,今日遇见狄先生,也是机缘,倘是醉了,狄先生不必计较!”
我是逢酒精神爽,又遇着个如此俊朗豪迈的人物,更是酒兴大发:“岳帮主瞧得起,狄某两碗陪帮主一碗,便一齐醉倒了,却又怎地?”
“妙极!今日正是十五,东坡先生有词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来来,狄兄,咱们喝干了!”
言罢,他仰起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完。
我喝了一碗,便叫丫头再倒满一碗,随后也一气下肚。岳冲的脸色,已略显微红,确是酒量差些,我不忍心再多喝。然而他意犹未尽,仍叫丫环斟满。
边上一位长老悄声道:“帮主,方到此地,不宜贪杯,还得与柳庄主共商大事呢。”
“好!好!便再喝三杯不妨!”
我见势不妙,便道:“岳老弟再喝一碗,咱们待事办火了!”
我与岳冲几乎是同时站起走出屋外。老庄客唯唯诺诺,显是招架不住,几个丫环吓得往后退缩。
岳冲叹了口气,远远地站开了。
我也远远地观察着,留意着事态的发展。
一个丫头匆匆走来,对老庄客说:“马大爷,柳老爷适才吩咐,晚上柳小姐成婚,礼成之后柳老爷自会跟大伙儿照面。”
众人听得,便也散了,只要等晚上一到,就能揭开真相。
太阳已渐渐西落,我站在太湖边,远处茫茫,看不出彼岸,湖水已被我身后的夕阳染照得通红。
我记忆起十三年前与柳扶风的生死较量,而今日,他即将死去,根本用不着我去动手。从前的努力,在今日看来,难道不是白费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背后脚步声传来,我回首一见,正是岳冲。我俩临风伫立。他说柳扶风发了帖子来,本是无意成行的,只是他称事关天下苍生和大宋国运,因此与二位长老及数名弟子赶来,否则,决计不来——以柳扶风从前在武林的地位,应该来,依今日柳扶风之作为,又不必来。
然后,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我不能预料今晚会发生什么大事,总归不太妙。还有一个我不得不来的原因。”他欲言又止。
“什么原因?”
“你不能泄漏任何风声,”他压低了嗓子,“浪子燕青据说被柳扶风拘禁在此,他是我的结义兄弟。他与我追杀任璜,抗击辽军,必然会惹柳扶风的仇恨——柳扶风和任璜是莫逆之交。此番来江南,也想探听一下虚实,倘我义兄确被柳贼所囚,纵拼了命,也要救他出来。狄兄,小弟与你一见如故,不知老见肯否帮一个忙?”
我略一沉吟,决然道:“但说不妨,在下完,喝个陷面大醉如何!”
他一拍桌子,叹气一声:“好吧,此事当真古难全啊。只是不知柳小姐的如意郎君是哪一个英雄豪杰!”
我猜测,这大约是他酒后的真言
只听得“砰”的一声,一位丫环不小心把一个酒壶掉落下来,这倒提醒了岳冲。
岳冲脸色一红,蓦地站了起来,朝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想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也许这位年轻人是唯一见着过柳小姐的男子,否则,何以他说的话竟是如此酸里巴叽咦 ,柳庄主呢?”岳冲环顾四周。
“我也未见着他。”我应道。
此时,忽听得门外花园内有人嚷了起来,叫着要柳庄主出来,更有一些盲人吵着要闹柳小姐的洞房。
老庄客点头哈腰,嘟嘟哝哝地说着。那些婢女的脸色,完全不似主人已经亡故的那种悲痛样子,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有一个声音道:“既然是柳庄主和我们开了个不小的玩笑,我们大伙儿消受不起,还是趁早打道回府!”这是申无咎。“我要喝了喜酒再走!”一个压尖了嗓子喊道,众人哄笑了起来。
“咱们这么等 下去,还成何体统! 他妈的柳扶风算老几,和任贼私通,大概早被人打死了!还是乖乖地把那本《拈花真经》交出来罢!”有人又说出了心里话。
“对对! 喜酒不喝了,让我们看书识几个字!”
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矮矮胖胖,一团和气,如弥勒佛一般,说出话来,却是凶恶狠辣:“柳庄主与任璜勾结,我们已不追究了,只是那本经书,也非姓柳。今日武林中各门派俱已到场,咱老大远来,岂是喝一杯喜酒可以打发的。老头,快去叫柳扶风来,否则一把火烧了这鸟庄园!”
又有人应道:“快叫那厮出来!否则放火了。”
“小弟自忖武功远不及柳贼,若打将起来,请老兄出手相助,除奸杀贼,也不必计较江湖规矩了。如何?”
“这个……”我清楚 ,柳扶风此时也差不多要死去了,“在下完全可以做到,在下暗里随你便是,两人总强过一人。”
他未料我如此爽快,当即拜谢。
正说着,一个丫头过来,要我们入席。
庄内一处空地上,赫然摆下了三、四十桌酒宴,气派甚壮,群英举箸,杯盘交错,煞是热闹。
说话款待的,依然是十数个婢女。我与岳冲均叹服这些女孩子,竟能调理出这数十张酒菜来而无一丝忙乱。
群豪饮了多时,仍未见柳家有人出场,正要发作,一个稍稍年长的婢女站在中央,盈盈道:“柳庄主稍后即到,不过,因有要事,他老人家先要与少林寺冲妙大师、青城派南伯仁前辈、丐帮岳冲先生略作商议,请诸位自顾畅饮便是。若有不周,请诸位海涵则个!”
众人一听,知有意外,遂等着看,下面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出戏。
那婢女先请了少林寺冲妙,引入花径之后。半响,冲妙脸色苍白,一声不语地坐下。
第二个是青城派南伯仁。第三个必定换了岳冲去。
我与岳冲略使眼色,先离座而去。
好在天色已暗,我飞身上墙,往那放棺材的屋子而去。
才到时,便见南伯仁脸色铁青,右手按剑,正注视着棺材,棺材先已露了一小半。
稍后,南伯仁返身向外大步走出。我想不出方才是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那丫头又引了岳冲进来。
现在我听到柳扶风嘶哑而苍老无力的声音了:“冲儿,你已这么大了……我有一件重大的心事,若非到了现下这关头,阎王爷催我去,是万万不会跟你说的。世上知此真相,只有二人,一是老夫,一是大相国寺显空大师。显空大师十一年前,便是政和二年,被数十位江湖上顶尖儿人物逼迫不过,不愿吐露真相,自断经脉圆寂了。剩下的是我,我若不说,死了之后,那人便要做一辈子奸贼,被人唾骂千年。我曾受他恩遇,知恩不报,岂非小人?想当初我私习天文,无意中算到四年以后将有彗星出于东北坎方,乃主刀兵。加之那人暗中通来辽国消息,称辽主势薄,女真方起,必是后患。大宋要联女真而攻辽,实是下策。老夫斗胆秘书报奏天子,哪料一班佞人竞派大内高手玄武丙丁要捉拿我。可怜大宋江山,指日可毁——”
“真有那么严重么?”岳冲冷冷道。
“任璜救了我,又告诉了我他投叛辽国的真相,要我作个证人,否则有口无凭,莫能辩白,要做奸贼一世了。实是天子和枢密院派他去辽国卧底,刺探军情的!”
这番话令我与岳冲大大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岳冲话也僵硬了。
“辽国至今与大宋,不是相安无事么?若我不说,任璜的话,谁能相信?若说与大伙听,任璜在辽国,还能有命?还能为大宋国尽忠?他是有苦不得言呵!而且因他去辽国,被人称为叛贼,家中妻小,除了一个次子,全皆被武林豪杰所戮!世间悲情莫过于此!唉!”他略略沉吟,“我俩分别之际,他吐此苦衷,也是重大机密。冲儿,他曾作词水龙吟一首,上半阙由岳致和交给次子,下半阙便由老夫珍藏,现在这词儿终可拼合团圆了!”
岳冲头一晕,勉力支撑住:“难道——”
“不错,亏得你自幼随岳致和学武,不然,你断不会活到今日的。你是任璜的儿子!”言罢,吟起那词来,“烈风漫卷胡沙....,那下半阙便是:莫道英雄气短...几分悲苦!冲儿,一个大叛贼,能写这般悲愤激扬的词么?你还看不出词中的意思!”
岳冲好像麻木了,自言自语:“大奸雄曹孟德也是这般激扬……”
“冲儿!”柳扶风用尽生平气力,大喝一声,语言中饱含无尽悲愤和失望,“还不醒悟!还这般说!”
岳冲身子猛抖一下,睁大了眼睛。
柳扶风又道:“任璜视我如知己,将武学至宝《拈花真经》赠我,现下我要原物奉还,才对得起任兄。冲儿,可曾婚配?”
岳冲摇了摇头。
柳扶风从喉咙中挤出几声笑,十分凄凉,又有几分欣慰。
“任兄卧薪尝胆,心系天下,亦不以身名折辱为惧,实是男儿中真豪杰,故隐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老夫平生敬仰的就是这种至死持义之人。冲儿,夫唯有一女,牵挂不下,今日便要作这主成就了你们这门亲事!”
“这个——”岳冲惊呆了。
“不光是为你,也是为我,为你父亲,天下苍生,为大宋江山。那篇真经,我已文刺于小女脊背上,若非她的丈夫,不能看到,因为这是天下绝无仅有的阴阳双修功。也非得童男处女才能练成。我十年来,不许任何男子进入这癖霞山庄,若进来,必坏了他一双招子方能活命。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呵。冲儿,答应罢!”岳冲一声不响,抬头仰望,泪水在眼中闪动。
这所有一切,在我意料之外,但我也同样激动,同样感慨万分。惊天地,泣鬼神便莫过于此了。
那晚,在我目睹了岳冲与柳雪儿的婚礼之后,在欣喜和黯然交织的心情中离开了癖霞山庄。
也自那晚后,少林寺冲妙大师不知何故,在十一月二日辰时,不顾佛门大戒,自戕身亡。青城派南伯仁,则被江湖传言,他在柳扶风临死之时得到了《拈花真经》,尽管他予以否认。
任璜生死如何,终是个谜。
有一点是明白无误的,四年以后,即宣和七年十二月,金国派遣斡离不、粘罕侵入中原。
柳扶风的预言是正确的。
那晚我在癖霞山庄,终于见到了柳雪儿。她是一位清纯如水,美丽无比,赛若天仙的女孩子。
作者:玄武丙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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